中医翻译的“境界”

在前年秋天的一次研讨会上，我曾上引用元人王和卿《咏大蝴蝶》来概括自己从事中医英语翻译的体会：

挣破庄周梦，两翅驾东风，三百座名园一采一个空。 谁道风流种，唬杀寻芳的蜜蜂。轻轻飞动，把买花人搧过桥东。

在王和卿的笔下，大蝴蝶意气风发，三百座名园的花香被悉数采空。若将博大精深的中医药学比做“三百座名园”，那么，中医翻译者便是那挣破文化隔膜的蝴蝶，乘着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风潮，飞抵这千古“名园”。但却常常一采一个“空”。偶尔“虽得大意”，却“失其藻蔚……有似嚼饭与人，非徒失味，乃令人呕秽也。”

王国维先生在谈到成事的境界时说：

古今之成大事业、大学问者，必经过三种之境界：“昨夜西风凋碧树，独上高楼，望尽天涯路。”此第一境界也。“衣带渐宽终不悔，为伊消得人憔悴。”此第二境界也。“众里寻他千百度，蓦然回首，那人却在，灯火阑珊处。”此第三境界也。

中医翻译有没有类似的“境界”呢？

有的。不过，这在很大程度上仅仅是个人的体会。

“少年不知愁滋味，爱上层楼，爱上层楼，为赋新诗强说愁。”此为第一境界。

众所周知，中医翻译目前尚缺乏统一的原则可循、公认的标准可依。正因为如此，中医药这座千古“名园”里一时“彩蝶飞舞”，春意甚“闹”。最“闹”的当然是本文作者，屡译屡错，屡错屡译。所译之作简直“同鹦鹉之言，放邯郸之步”，却终不自知。

“寻寻觅觅，冷冷清清，凄凄惨惨戚戚。” 此为第二境界。

差异巨大的中西文化及深奥玄密的中医理论，使得中医翻译很难“曲从方言”、“趣不乘本”。 在缺乏对应语的情况下，尽管译者锲而不舍地“寻寻觅觅”，却始终“冷冷清清”。“名物不同，传实不易”，“硬译”之作读来莫不令人“凄凄惨惨戚戚”。

“噫吁嘻！危呼高哉！蜀道之难难于上晴天！”此为第三境界。

英国中医翻译家魏廼杰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：

“中医翻译难。世界上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，甚至愿意从事这项工作。”

中医翻译难。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。

首先，中医语言本身深奥难懂，将其译成现代汉语亦不免有诘屈聱牙之弊，更何况译成外语？

其次，中医用语存在着一词多义、数词同义和概念交叉等现象，造成了理解上的困难和偏差。在此基础上产生的译文难免有“葡萄酒之被水者也”之嫌。

再次，由于除了具有汉文化背景的一些亚洲国家外，世界上其他国家和民族的语言中一般都缺乏中医对应语，译者只有亲自到译入语中去比较筛选可能的对应语。然而由于文化和语言的差异，难免“误解作者、误达读者”。

道安（314~385 A.D.）谓佛经翻译有“五失本”、“三不易”之难。

中医翻译有甚于此。

（注：文章摘自《译海心语：中医药文化翻译别论》）